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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学记原文(《逃学记》续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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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破血牙和血吞,小说||逃学记

逃学记

作者:宗彩虹

一、全世界最动听的声音

一九八八年的米水学校,已经有了不安分的学生。那几个学生,一年里要出走几次。都是小公鸡一样四处打鸣的男生,头发上抹的油可以淹死一缸苍蝇。他们开始学街上人穿喇叭裤,撮着嘴朝女孩吹口哨。比如兵强,不知他哪里弄来一副墨镜,戴上像个瞎子一样。有次梅君老师课上一生气叫他滚,推搡中他竟一拳头塞在梅老师胸脯上,这个 *** 的大事件,让大家知道了村上出了个流氓。兵强有事没事往街上跑,不知那里有什么好事等他。他像个谜一样。他迷住了几个没头脑的女孩。据说亚芬她们和他都到街上跳了一回舞!学校已是兵强的菜园门,他出走得比女孩来例假还频繁。伟明跟着学样,有次他在学校里消失半天,带回来一支天蓝色自动铅笔,村里小店里从没见过的东西,大家不由都对伟明刮目相看了。伟明是个大舌头(结巴),以前受人嘲弄,现在大家又觉得他太傲气了。但没过几天街上有人追过来,有家商店丢了不少东西,伟明的自动铅笔正是失物之一。大家就联想到兵强,他整天往街上跑是不是也去干了这个?

不知为什么,这些男孩不管谁出走,都爱带上她——小芳。她身子又短又粗,面孔又胖又圆,戴一副圆圈数不尽的深度近视眼镜,两只小眼只有芥菜籽大小。

好在,带出去后又带她回来,算是有惊无险。

米水学校的老师都疑惑这些男生是不是瞎了眼?

小芳的班主任蒋老师呵呵笑了,他说,是不是看上她的胸了?

大家不信。

于是,一个个男生,被叫来问为啥带她出去,而不是别人。

大家果真看到,男生们朝向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她仿佛相连的两座帐篷似的胸脯上。大家不由掩嘴笑了。

男生们被逐个数落一遍,走了。小芳留在办公室。蒋老师说,他们为什么要带你走,你说话呀你。

蒋老师又讲小芳进不进教室都一样,反正她是漏斗又是哑巴。他问梅君老师:你听到过她开口吗?反正我没有。你要让她开口讲一句我输你一只烧鸡。蒋老师气呼呼上课去了。

教室后门口兵强在朝女孩挤眉弄眼,女孩立即回敬他吐舌头。兵强天天被晾在教室门外,他乐得清闲,他已被大家叫作门神。

办公室只剩下梅君老师和小芳时,小芳死盯着脚。梅老师看她站了半天,说她要不坐坐吧。小芳不动,但眼泪突然喷了出来。梅君说不要紧的,蒋老师来,我不告诉他你坐的事,一边拉她坐下,一边递水给她。她啜泣出声音,肩膀耸着。梅君老师竟然从包里掏出一个香瓜给她,拍拍她肩膀。梅君老师又塞糖给她。梅老师后来说,其实那刻我也不知道说什么。不知过了多久,这被称作哑巴的女孩儿,面孔突然朝向梅老师!她开口说话了,她说她和他们出去,是想去找她妈。她妈是外地来的,可是在她很小时就走了,有说死了,有说是外面打工,有说改嫁了。她想找妈妈,想对她叫一声妈。别人都有妈妈可叫,她也想和妈妈说话。

她的爸爸是一个哑巴。

梅君老师那天满怀惊叹说,这是她听到的全世界最动听的声音。

二、处理品

春天是个捣蛋鬼,花朵让人香晕了头。这时候循规蹈矩的孩子都会有反常得令人大吃一惊的举动,何况那些平时就两眼骨碌转,脚上装弹簧的不安生孩子,厚重的棉衣渐次剥下,轻便的春装里那颗心膨胀开来。尽管学校在这当儿会安排一些春游,带他们去大自然发泄,但对一些孩子来说,学校以外的远方,无所不有。他们觉得自己是会飞的,可以朝向更远更野。于是,每到春天,季节症候,米水学校总会有个别孩子出走,比如阿黄、梅芬、亚琴、小狗和小朵。

可偏偏是储利萍这只煮熟的鸭子,先飞走了。

坐落在一望无垠碧绿田野里的米水学校看起来有些孤独。学校后门有条白绸似的河流。整天害羞似的笑眯眯的储利萍,苹果似的圆脸上抹有两轮健康的红晕,她从远处的田埂走来,远看好像是从河里走出来的,她两条不怎么摆动的手臂像两截出水白藕。

这是个老实、腼腆的孩子。她作业总是慢人几个节拍,梅君老师一边拧着亚琴的眼皮一边对储利萍说,你叫利萍,手脚应该麻利的呀,不然,你起这个名字干嘛?同学们恶作剧,老师,她哪叫储利萍,她是——处理品!学生拖腔怪调,梅老师瞪了一眼那些调皮蛋,自己不由扑哧笑了。储利萍也跟着笑了。那天她笑得两腮通红,两眼闪闪的像池塘临了太阳。她变漂亮了。梅老师想,她还想到上个星期天的事,几个女孩来学校帮住校的老师倒马桶,扛过礼堂时,马桶在储利萍手里一滑,翻了一地。本来梅老师想自己偷回懒的,到最后梅老师那一天不仅忙着为储利萍买新衣裳赔不是,而且一整天都是跪在地上跟自己的屎尿过不去。她还得叮嘱女孩们不能声张,因为学校原是村子祠堂,礼堂背后是村里先人们的牌位,要是村人知道她干下这等好事,天知道他们怎么惩罚她!她忧伤地想,这是个什么也干不成的女孩。

但粗心的老师没多想到什么。因为这样的女孩,在教室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不像那几个整天嚷着要打架的男生,上课时凳子在他们 *** 下吱嘎吱嘎等于受刑;也不像那几个成天头上插花,不时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的女生,待你走近,她们互使眼神,马上扑扑散开。只有储利萍是最让老师放心的人,她像脚下生根,下课了都懒得挪动一下。

事情来得突然。

第二天梅老师直到中午,才意识到储利萍的座位空着。她想,也许生病了,春天,衣多衣少,头疼发热,这样的孩子,还不懂照顾自己。可是储利萍一天都没来,她父母也没见来说一声。那时还不兴 *** ,梅老师决定放学后去看一下。结果,让梅老师惊慌失措。

她父母也在家等她!说她一早吃了两个煮鸡蛋,嬉笑着背上书包往学堂走。她母亲振振有词,她挎着菜篮子扛着锄头,看着女儿进了学堂门,才放心转身去自留地的。人,是要向学堂要的!意识到女儿不见了,女人突然一 *** 坐地上号哭,又跳起揪住梅老师,撕声要她赔女儿。

第三天早上,夫妻俩沉着脸到学校,做娘的说,听有的学生讲了,梅老师骂她女儿是处理品、次品,做老师的讲话不入调,把孩子伤了心,肯定如此,孩子才不见的。或者,把孩子藏起来关在哪里?!天哪,这个死人学堂,不如放一把火烧烧掉!夫妻俩在学校里转了几圈,说是找找。他们转到学校临河的水泵前,大领导一样背着手观察了一会,这个水泵当天夜里不见了。

但学校顾不上这些。这个没有一点防范措施的小学校里不时有人进来,河边翻围墙很方便。教师宿舍、办公室来个底朝天,练习本、草稿纸,甚至粉笔那些人都感兴趣。白天,你看不出到底是谁进来的,因为附近的人每个看起来都安于现世。也许,是流寇。也有近处老人说听到过响动,就是一些学生,他们年轻的嬉笑声和疾飞的脚步声里有使不完的劲。

水泵无人追究,学校默默换上一个新的。当务之急是掘地三尺找人。二十多个老师,都出动了,明查暗访。

终于梅老师得到了一点线索,有个瘦小的男生说储利萍邻村的干哥哥一家,这几天鬼鬼祟祟,邻居去都不肯开门。梅老师听完直奔干哥家,门上铁将军把关,屋子里静悄悄。问人,说地里干活去了,有说跑亲戚的。梅老师课找人替了,一天在干哥家附近转着,那门也没见开一开,人也见不着。她觉出邪乎,又扯了自己丈夫来,两人一前一后,就像电视剧里的游击队员和地下工作者一样,一个趴在干哥家门前草窠里,一个卧在干哥家屋后树林里,任凭蚊虫在身上来回戳咬叮扰,愣是咬紧牙关千斤巨石一样纹丝不动。

到晚上九十点光景,屋里突然亮起灯,接着门咯吱花出一道缝,两个人影贼头鬼脑往屋后小林子里去,还手拉手吃吃打笑。梅老师和丈夫说时迟那时快,嗖地冲到两影前,哪里来得及逃!梅丈夫那当工人的铁钳大手箍住了还没回神的小鸟!

原来那傻丫头早对干哥有点上心了。那天在课上被大家嘲弄,她当作笑话对干哥说了。这时已是水泥匠学徒的干哥,捋捋干瘪的衣袖说要替她教训那帮人,她不肯,又说上学没人跟她讲上两句话。谁知第二天早上她出门,干哥就把她半路截走,说要和她讲话,女孩跟去了。干哥家人还帮藏掖着,不让人寻。人终于找到了,学校如梦初醒想到失窃的水泵这事,扣了梅老师半月奖金,因为事由她起。后来,储利萍就不念书了。她很快生了两个儿子。不过,丈夫不是干哥,而是向梅老师提供女孩去了干哥家线索的那个男生。而那个男生成了米水学校的校工,和梅老师同事。他在学校主要工作就是看管那些费事又没用的牌位。储利萍有时也到学校里来,还帮梅老师倒马桶。村里人和学校老师都猜男生很早就喜欢储利萍了。他说出一句让大家震惊的话,当一个男人得到了他渴望已久的东西,也就不再喜欢它了。男孩现在瘦成一个干瘪的男人,他们住在米水村上。这对夫妻老爱往那校门口一站,一胖一瘦,一高一矮。

三、真人真事

米水学校流传着一个真人真事。

新来的吴校长讲的:他原来所在学堂有个游姓英语老师,素以严厉著称。有天放学已是晚九点,一个女孩走着,被一辆拖拉机撞倒,昏了过去。无人看到,也无人寻找女孩。女孩父母死得早,拉扯她的爷爷奶奶七老八十,只能管她一口饭了。直到第二天天大亮,女孩才醒了过来,她没有想到要找肇事者论理赔偿,也没有想到要责怪英语老师把她关到九点多,而是顾不上全身疼痛流血,跌撞着奋力跑向学校,因为她快上学迟到了,因为她的英语单词还没背。校长讲到这里嘿嘿笑两声,这个英语老师已被提拔为副校长,你们谁有这点能耐,你们也是副校长。凡父所赐给我的人,必到我这里来。到我这里来的,我总不会丢弃他。这句话是吴校长每次讲话结束前必须诵读的。讲完这个故事,他也把这句背了一遍。潜力人人都有,我是挖井人,你们生得逢时,我来了!

校长的话讲完,他得了村里人给的几个绰号:真人真事、圣经、吃耶稣的。

吴校长喜欢安静,静得只有鸟雀声和风声,他也觉得吵,他亲自打下树上几只鸟。他有一个规定:下课了不准下课。去食堂路上划了白线,哪个班走哪条线,在哪里拐弯,都有规矩。如果有一条管子直通厕所和学生排泄器官,那就更好了!上厕所时间都可用来念书了。他这些闻所未闻的理论,听得人半信半疑的。

春天是一种麻烦。阿黄课上坐不住要去厕所,但有去无还。他说在厕所睡着了。其实是去了礼堂后面的牌位房,把祖宗挨个认了一遍。小狗是又一节下课了,才来。问哪去的,答拉稀,裤裆里都是,要回家换去。这样老师的问题来了,让他回还是不回?

吴校长于是命令除草,还把几簇月季花连根铲除,他觉得外面那些毛茸茸密布藤蔓的花,就是用来缠人魂的。他说春天就是帮有些孩子打鸡血,如果上天能满足他一个愿望,他要求老天跳过这个季节。

春天果真是一个信号。梅芬、亚芬、小娟、秀娣四个女孩突然走了。书包都在课桌肚里,她们翻过学校墙头飞跑出去。这一来,家长天天来学校踢桌子捶台子到学堂吃饭在吴校长办公室睡觉。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

那段时间吴校长嘴都肿了半个。老师们私下怪校长,不该天黑透了放学。吴校长也感觉到了,米水村的村民不比他原来的那所中学,是刁民,有点不近人情。他为此恼火,已经有一群素质差的家长在校门口骂娘。又怕这些蛮不讲理的人去教育局诬告,加上这四个孩子的失踪事件困扰,吴校长竟然宣布下午五点放学了。

校长面对米水学校这些难缠的学生时,想起那个倒地醒来之一时间冲向学校的女孩;面对米水学校这些无能的老师时,他就想到无所不能的游姓老师,想起他本人一去不复返的光辉岁月。也许,风水变了,有一天他廉颇老矣地感慨。四个孩子在眼皮底下人间蒸发的事,也蒸熟了他的脑袋,他的头发像秋天芦苇一夜之间花白。他办公室里巨幅画像被一个家长毫不留情地踩烂。那些时日米水村人人戳他脊梁骨,说他洋盘。

这样鸡犬不宁的日子过了约莫半个月,终于峰回路转,突然就有了好消息过来,那些孩子竟然滂在苏州!并且当地派出所很快把那些孩子带了过来。此前孩子们竟然是在苏州一个小吃店打工,还被限制人身自由。事情经过是,有个本地人去苏州办事,中午在一家面店吃面,一个十四五岁女孩为他端来面,并迅疾塞他手心一纸条,这一切无人觉察。纸条上是一个 *** 号码。那人意识到事急,赶紧放下面碗,出门找 *** 机打,所幸接 *** 的正是村长,村长家有村里唯一的 *** 机。

这四个女孩,都是无心念书的,天天听老师讲天书,听不懂的痛苦无人体察,多心的她们又总觉得老师看她们很异样,目光痛心疾首像她们欠了老师十八辈子债似的。她们打算好了,出去闯荡一番,干出人样来让这些人瞧瞧。她们一口气就跑到苏州。交出身上所有的钱,50块,和那家小吃店合伙经营。不谙世事的孩子马上身陷牢笼,据她们后来回忆,她们每天有择不完的菜,洗不尽的碗,双手永远浸泡在脏水里,手指开始发炎化脓。澡不敢洗,老板像条狼整天在她们身边红着眼睛嗅闻有无可乘之机。而老板娘脾气一点就着,她边提防丈夫靠近这些小 *** ,边抡着棍子监管这些没教养的东西。她不准她们梳头洗面,晚上睡在厨房水泥地上,吃的,在狗食盆里,趴下和狗抢。多年后看《还珠格格》,唏嘘现实中竟然早就有过相似的情节,而这个故事发生时《还珠》还未问世,难道真是应了戏若人生,人生若戏一句?

那几个孩子返校时,轰动了全村。老老少少列队在村头看西洋镜。垂头丧气的女孩们像他们没认识过一样,被逐个细细辨认了一遍。梅芬走在最后一个,她娘从人群里走出来,上前推了她一个踉跄。丢人现眼的,她娘说。几个人还被吴校长要求现身说法——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。好死不如烂活,落到那种小吃店,就是生不如死了。但吴校长话没讲完多久,突然被调走了,连同他的伯乐梦和津津乐道的真人真事,在米水村消失。新来的陈校长很年轻,人很开明,他说下课就是下课,要准点,谁拖堂就扣奖金。老师们说,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,都弄得我们不知东南西北了。不过吴校长凡父所赐给我的人,必到我这里来,到我这里来的,我总不会丢弃他的金句子,留了下来,被小朵小狗他们练毛笔字时,写遍了全村的水泥电线杆子。

四、小朵的图画

米水村所有人都说林余大是疯子,所以大家都离他远远的。小朵公然跟在这个疯子后头识字画画,大家觉得小朵也疯了。小朵因为跟着他去采染料而逃了课,她母亲狠狠地打她,小朵鼻子都流了血。她母亲又哭着跑到林余大家,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。

小朵小学四年级起就学会了逃学。

那次是在六一儿童节,教室里台子被围成一个圆圈,小朵的白列士鞋就暴露在大家面前。每个人看到了小朵仅有的那双白鞋,已经发黑发臭,释放出氧化的橡胶味、汗酸味。更要命的是,大脚趾头从鞋面戳了出来,而小朵没有袜子。

大家哈哈大笑。一致要求小朵到圆圈里表演节目。小朵死活不肯。几个人上来拖她。她惊恐万丈,那种害怕不亚于叫她去死。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她腾地挣脱大家,呼呼冲出门去。

那时候没有门卫,学校大门是木头的,讲是明朝的甚至更老了。门虚掩着,小朵流着泪跑了出去。

教室里欢天喜地,那一天大家尽情猜谜语,做游戏,获胜者的奖品是奶油糖,梅君老师城里买来的,糖纸很漂亮,小朵向往很久了,她想拿来扎纸花,或者捋平放在枕头边,梦都是香和甜。

可是这一切眼下都跟她无关了。鹅老师是不会来追她的。

鹅老师是村里人,民办教师,小朵觉得他看人夹着私心。

看到周波,他笑得像个女人一样妩媚,即使周波回答出的只是一加一等于三这样的问题,他也欣喜地吃惊地打量着她。

苏文的老子是村会计,鹅老师对她讲题时很有耐心的样子,说明他是多么渴望永远这样讲下去。

对小朵,他立即目露凶光,狂躁咆哮,堆堆白沫迫不及待涌出来。他能在老远的地方送给小朵反手巴掌,好像小朵是引爆他的地雷。

小朵老子是现行反革命,虽然后来 *** 了,但小朵觉得大家只对她老子坐过监牢这事认账。

有回上课,苏文把一粒石子丢在小朵台上,小朵扔回去,鹅老师看见了,他就大鹏展翅俯冲过来,一秒不到教鞭抽在小朵头上。小朵嗷嗷叫着自己都不懂的话,她跑出教室,跑到河对面鹅老师的麦田里,鹅老师目瞪口呆地在对岸看着小朵踩踏他长势喜人的麦田。小朵坐在他黄瓜地里,左一根右一根一会就摘下一堆,黄瓜地被她整得七扭八歪。她还把黄瓜甩过河来,砰砰落在教室外草棵里。大家说下课找找,一定很好吃。

鹅老师绝望地闭上眼睛,他觉得这个讨厌的学生坐在教室任何一处都不能让他省心,她让他伤透了脑筋。

小朵玩够了,无聊了,她想回到伙伴中去,但又怕鹅老师的教鞭。

她竟然跑到陈校长办公室,两手叉在背后,像个见过外头世面的大人,说,我要到教育局去把你们这通人告倒,杀人偿命,打人犯法,如果打人不犯法,以后我就打人。小朵朝着鹅老师的方向扬扬手里的石头。

小朵把戴眼镜的书生陈校长说得一愣一愣的。

他站起来,说,走。

小朵说:走哪里?

校长说:我去对他讲,打人犯法。

走不开几步,有一进房子,因为靠着校长室,小朵没有进去过。她朝里头瞅了一眼,看到墙上有石头画画,后来长大了晓得是岳飞枪挑小梁王,还画着宗泽保卫东京。梅君老师说过宗泽是个大英雄。米水村是宗泽第六代子孙来造的,小朵就晓得了自己是英雄的子孙。

这房子里乱叠着不少石碑,上面的字是刻出来的,小朵觉得新鲜。她听大人讲这学堂湮气(鬼魂容易上身),小朵偏不信,她想鬼是人变的,人哪有那么坏的,都是人吓人。她拿了陈校长台上几张白光纸,校长也不说她。她就进那房子照着画老祖宗宗泽,旁边还画了个自己,写上三个字:女将军。

等小朵拿着画出来,校长还在廊下,他要过画看,说画的像,就收下来说回头贴在学校玻璃橱窗让大家看。

陈校长是从徐舍街上大学堂里调来的,跟村里那些赤脚黄泥郎老师有点不同:他不晓得小朵一家在村里抬不起头;他不打人;他穿皮鞋;他姓陈,别的老师大多姓宗。

陈校长往教室门口一站,严肃地朝鹅老师看了一看,努了努嘴,小朵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。她踩了周波一脚,周波赶紧尖叫了几声。小朵又把苏文的笔盒带到地上,才坐到位置上。别的同学这时依照老师要求两脚并拢,两手放背后坐着。小朵伏在台上,仰在台上,她躺地上了!打滚!鹅老师拿起教鞭狠狠抽打盯着小朵出神的小狗!鹅老师干脆不看小朵了!他看对面自己的麦田,他伸手扶眼镜的心痛样,像是要扶起那些因小朵而倒伏的麦子。

小朵斜睨着鹅老师,鹅老师的头慢慢低下去了。

但当小朵的目光扫过这两人时,她突然心脏狂跳,并为自己之前的举止懊悔不迭。

他们一个姓闻,才转学过来。白白的皮肤,大眼睛,听说是煤矿工人的儿子,每天都能到吃白馒头。为啥要转这里念书呢?用鹅老师的话讲,他是别人学堂嫌弃的木煞猪。鹅老师的竹教鞭死命抽他,他除了滚下一串串眼泪,都不敢用手背擦一下。鹅老师每抽他一下,小朵的心跟着疼一下,她觉得他很好看,是她可以拿笔画下来的那种人。他的牙齿又白又整齐,笑起来也很好看,还有虎牙。而别人都是大黄牙,都不知道什么是牙刷。

还有一个留级生阿黄,老师说他四年级读第三回了,叫他放学后别往家里走,但是可以往——猪圈走。可鹅老师很快晓得这话说错了。阿黄娘是村里赤脚医生,而鹅老师老婆不是头疼就是牙痛。阿黄老子在街上兽医社上班,一回鹅老师家猪劁卵子,阿黄老子不仅没收钱,还给老师一条大前门香烟。

阿黄在班里很有威信,大家都有点巴结他。

小朵和汉奸宗建君(他有一个小分头)打过无数架。他们的台子从东到西,要坐七八人,里面的内急要出来,都要被汉奸打一拳才能通关。他拳头比大青石还硬,痛掉人的半条命。一般人下课就不敢下位置。小朵和他打了几十仗。打不过他,他凶得杀人洋相。

小朵又和杨胜勇打。杨是杨家村人。小村庄的人,米水村人看不起,编了他们一个民谣:杨家村,台湾村,劁稻劁不过小猢狲,吃起饭来囫囵吞。

米水村里把不知好歹或神经兮兮的人叫糖惺惺。比这还厉害的,就叫台湾人、台湾货。

比如扎纸人的林余大。他从不下地干活,一副大先生样。面孔天天到河边照,洗得白白净净,还擦雪花膏。头发抹得水线钓鱼(干净雪亮),村里人就讲他台湾来的。

杨胜勇是汉奸的爪牙,他狗仗人势老是打人。小朵和他在讲台前打,那回是偷袭绊他的脚,他仰翻在地,恼羞成怒来反击,拳头打在阿黄身上,阿黄迎了上去。杨胜勇赶紧收回拳头赔不是。

小朵看出阿黄帮自己。她带阿黄去河沟里拾农药瓶。街上有回收站,村里只有眼尖的小朵晓得。2分钱一个的大瓶,统统被阿黄捡去了。小朵只拾到一分一个的小瓶。

阿黄开始罩着小朵。汉奸就是把拳头伸向别人而不是小朵,阿黄也大声呵斥他了:你晓得你在做什么?是不是没人教训过你?

小朵还看出来,阿黄很受女孩子欢迎。看到阿黄和小朵玩,锡凤、亚琴她们对小朵有翻不完的白眼。

六一前,班里排了个舞蹈,阿黄是男主角,女主角是小芳。小芳讲话嗡嗡的,但她老子是毛纺厂干部。阿黄有时带小芳在家门口场院上排练。节目内容是少先队员在火车上给老奶奶让座。小芳手里捏一块花手帕,他们在场院上一排小板凳上,你敬我让,在一张张凳子坐过去,越坐越近。

瘸腿剃头匠百寿走过去,说,老倌老婆。

阿黄看着小芳笑。

小芳拿手帕捂住她的爬牙后才开心地笑出声来。

阿黄像大人样说着,要是讨到小芳做老婆,我就能进毛纺厂当干部。于是他加重语气:我要讨小芳做老婆。

小朵不知为啥不开心地慢慢走家去。

她走到河边照一照,自己长得不好看。遗传了她老子的老鼠眼、枣核额头、塌鼻子、黄毛癞痢头发。她想自己要是有锡凤那样会说话的大眼睛就好了。但是锡凤这刻也伤心着。

锡凤老子偷东西进了监牢。她娘圆盘面孔,对每个男人讨好地咳咳笑,村里女人们都看不起这个贱骨头。所以就算锡凤眼睛大过水塘,阿黄也晓得搭理她没有点点好处。

百寿剃头店在村口一排大树下,一个铁皮棚子里。靠窗一面大镜子,女人们有事没事都爱从他的店前走来走去。

店里有轧剪、木梳、热水瓶、面盆架子、专用围布。百寿店里还有一条龙服务,捶背、捏脊、掏耳朵、刮胡子。

小朵眼见鹅老师走了进去。他闭着眼睛躺在靠背椅上享受。百寿井上打水去了,小朵溜进去拿了刮刀,那时鹅老师胡子刚刚刮了一半,面孔掩埋在无数洋碱泡泡里。等他发现人影,弹起来追,小朵早不见人影了。他的一半胡子和满面泡泡引来一群孩子在他身后追着看。

小朵和锡凤并排坐在河埠头。同是天涯沦落人。小朵还不晓得这句,但有了这个心境。她玩着刮刀。锡凤抢了过去,我娘用这个刮过眉毛。城里人都有这个,我娘认识城里人。

小朵说你娘眉毛怪不得那样(吓人)好看。

锡凤突发奇想,要是我眉毛也和我娘那样,是不是也很好看。

锡凤对着河面细心地刮起来,但两条眉毛越看越不对称了。锡凤一烦躁,把眉毛剃个精光。

小朵呆呆地看着她,像看一个从天而降的怪物。

锡凤丢了刮刀,哇地捂住面孔跑走了。

锡凤娘在门口骂山门,骂杀千刀的百寿,骂小朵没爷娘老子教训。

第二天上学,锡凤吸引了所有人目不转睛的屏息凝视,大家不敢和她讲话。她眼睛上头的两道眉毛,是她娘用浆糊粘上去的两蓬黑色开司米。

锡凤就有了一个臭名:开司米。

小朵有了第二个臭名:精怪。

跟着她一准有异怪发生。

小朵那天回到教室后意识到阿黄在看她,她马上坐得规规矩矩。但是那一整天阿黄都在和苏文打闹,苏文送阿黄一个泥娃娃,她老子无锡带回来的。

小朵坐在田埂上发呆,台湾货林余大背着筒篮走了过来,他是从徐舍街上吃茶回的,筒篮里飘出烧饼味道,小朵不由咽了一下口水。

看起来他心情不错,他主动和小朵搭讪:你个细佬是在挖马兰吗?

小朵摇摇头。

我倒认得马蓝。怕小朵不识字,他在泥上抠出蓝字。

大概他觉得村里只有小朵可以说一说。他挨着小朵坐下来,世上真有马蓝这东西,有一个大人那样高呢!他用手比划着,马蓝又叫木蓝,叶子有鸡子大,开红花,样子像喇叭。这东西还可做板蓝根呢。

他越讲越起劲了,你晓得它为啥叫马蓝?马就是大的意思,马路就是大路,马蜂就是大胡蜂。还有马蓝、马蓼、马薤、马蜩……他边念边刷刷刷用树枝在地上写。

小朵听得稀里糊涂,她说:什么马屁蚂蚁的?心里想台湾货原来就是这样子的。

林余大说这是古人书里讲的,过去人读书就读这个。他小时候念了一百本都有。这是——作诗。

小朵说晓得,村里人都讲他这是作死。

我准你到我家里头看那么多书。他加重一个准字。

我没这个闲功夫。小朵说。

他叹了一口气,马蓝真的可以做染料的。

小朵瞥见过他小屋子里台上摆着毛笔、砚台,砚台上雕着什么花纹。

那人一点不嫌自己罗嗦,他还在说着马蓝,马蓝是一种染料,和了石灰就能做成蓝靛。这个就是我染的。他起身抖抖长衫上的泥土。这叫染青,你晓得蓝靛不?

小朵又摇摇头。

他惋惜地坐了下来:我在无锡洋学堂念过好几年,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我都欢喜过无锡小姑娘了,无锡水蜜桃一样甜蜜。我吃过很多无锡水蜜桃。他做了一个一箩筐的手势。

小朵问:无锡有多大,比十个米水村还大吗?

你为啥不待在又甜又大的无锡?那个无锡小姑娘不欢喜你吗?

他忍不住笑了,说你个精怪丫头,我欢喜的小姑娘,她的名字就叫欢喜,她那样会不欢喜我呢?

小朵说但你名字不叫欢喜。

他抖索着到筒篮里摸出一个烧饼,郑重放到小朵手心,给你,你是这村里的聪明丫头。他哼着他的那些诗慢慢走了。

小朵吃完烧饼一蹦一跳回家问娘,前门那个老头子是画家吗?

母亲扫着地不抬头说:你听着,别提到那个老东西。他画过钞票,被窠猪伢拿到街上买小菜,卖菜的就是你舅公。

那他为啥不多画点?

母亲竖起扫帚炳要打小朵,你什么人不好讲要讲他!

几天后的下午,小朵又在田埂边闲逛。现在鹅老师和她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,只要鹅老师上课,他就朝小朵抻抻长脖子,意思小朵可以出教室了。他懒得和她烦。后来不抻脖子他打喷嚏挖鼻屎,小朵都当作放行的信号。

她在四处找毛笋(一种植物,芯子可吃),摘野萁豆。五月的田野,到处是熟透的香气。

她又在街道和田埂交接处碰到林余大。

他说这几天要到几十里外的烟山脚下去采一种紫草。紫草棵子割到太阳下晒半天,五十棵捆成一个洪字,洪你会写吗?他又用留得很长的指甲在地上划字。

小朵点点头。

他说这个洪字,要用葛捆扎,放在草屋里,关上门窗,窗缝都要涂上乌罱泥。过了立秋紫草都不变色,那么,他一年的紫颜料都有了。

小朵说:我想去你家看看紫颜料。顿了顿又说:但你要拉钩,不要说我去过你家。

他认真地和小朵拉钩,我晓得啦,要为朋友保守秘密。我的朋友都是有秘密的。

你的朋友不会也都在无锡吧。小朵环顾了一下炊烟袅袅的村子,那个无锡小姑娘,她长大了,她像你这么老的时候,还漂亮吗?

他摸摸她的头说:有些人不会老,像我,就是死不了,这就叫‘永恒’,懂吗?

小朵捉摸着他的话,觉得就算他在装腔作势,也比学堂里所有老师加起来都有意思。

小朵之一回到他家。尽管他就在她家斜对门。

他有一个院子,到处是丁山来的陶缸,整缸整缸红色和黄色的花浮在水里。

他讲这叫睡莲。

月季已经长成树,探出围墙。树上的花多得堆了起来。

小朵之一回看到月季树。

林余大说,当你想你那些朋友而他们又不能马上到你旁边的时候,你就为他种一棵花。只要有欢喜的人,没有一个是不欢喜花的。

但是他不晓得啊。小朵说。

但是我看得到。这些花每重来一遍,我就晓得我欢喜的人又活了一回。

小朵看到他一屋子的画。飞禽走兽、牡丹扁豆。画在香烟壳上,他涎着脸问每个吃香烟的人要。画在糖纸上,小孩子吃了糖,就拿糖纸引他追,他的长衫绊他在地上,眼镜飞了,他爬在地上半天乱摸。他在灶头上画灶家菩萨,在墙头上画楼房,颜色又浓又艳像有颜料要掉下来了。他画的人人都像喝醉酒样,东倒西斜,凸出的肚脐又大又圆,肚脐眼眼里还长出几棵水草。他索性在手心里画小仙女。

大家都说他有点老不正经,又说他老婆死得早,没人料理他就变得老痴颠倒。

他不晓得为啥高兴起来,说要庆贺,从碗橱拿出笋黄豆来。

他用筷子一粒一粒慢吞吞往嘴里搛。

小朵说你为啥不拿手抓。

他让小朵也用筷子搛。

他自己抿了一口酒。

一只狗进来,咽着口水。

他摸摸它,搛黄豆给狗,狗很配合地张开嘴。又给狗吃酒,自己吃一口狗吃一口。

他兴奋起来,说起他晓得的几十种异物:

猴闼子,指头大,有点苦味。

土翁子,甜中带酸。

枸槽子,指头大,甜。

鸡橘子,指头大,甜。

猴总子,小指头大,样子像柿子,味道比柿子好。

多南子、王坛子、关桃子、蔗子、弥子……

都是小朵从没听说过的。

枣子,这个吃过。但他说的,巨大如瓜。

又说北方有一片枣树林,枣树高得长进了云,枣子比鸡蛋大。还有一种罗浮山的橘子,要连皮吃,不然得痢疾。他吃过一种甘蔗,不要吐渣,到嘴里就化了。甘蔗开花,花像酒杯,里面不停有花蜜渗出。

逃学变得令人期盼了。

小朵剪了一个月季枝丫回来插在河边。她心想这是为谁种的呢?她觉得阿黄已经配不上这棵花了。

这是村子里最漂亮的花。米水村是世上最漂亮的村子。

小朵发现林余大每天上街。

你到街上做啥?

兵强上街后有了瞎子样墨镜。亚芬上街后回来嘴里吃过血一样红,她说搽的口红。梅芬和街上一个小伙子偷偷谈恋爱,后来哭着回来了,她就不大高兴上街了。

林余大说,他去吃茶听书,更要紧的是街上有个染坊,人家染坊臭气冲天,但他要去的的那个却香喷喷。他要每天去教他们草染花染的法子。春天染丝帛,夏天染红色和浅黑色,秋天染彩色。他教他们染出绛紫、烟色、墨绿、蓝黑、朱红、大红、露桃红、天青、淡青、虾白、古铜的颜色,还有水墨、血牙、驼绒、虾青、佛面金……

蓝草其实有五种,茶蓝、蓼蓝、马蓝、吴蓝、苋蓝。

晴天的染坊,布浪翻卷,蓝靛飘香。他说的时候情不自禁闭上眼睛,吸着鼻子,仿佛染香无处不在。

他喃喃自语,这是我闻到的世上更好闻的香……

但是他的声音中断了。小朵娘拎着棍子气急败坏冲过来,追着小朵,要打断她的腿。

小朵哭着跑回家。

他到底讲什么?母亲说,他是个疯子,大家都晓得的。顿了顿,母亲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又说道,他是个老不正经,同他儿媳妇好着。扒灰!谁靠近他倒十八世霉!

可小朵不觉得他危险。

他讲街上有一个香喷喷的……染坊……

有个屁!他就是满嘴鬼话,没话寻话。专门骗你这种细佬。

小朵不晓得他为啥要骗自己。

母亲带着小朵到街上转了一个遍,没有一个叫染坊的地方。

他就是一个骗子,这来你晓得了不?好好念书,他要是敢碰你一个手指头,我就拗断他那把老骨头。

但小朵固执地认为,这街上某个角落一定藏着一种叫幸福的东西。不然为啥兵强他们一趟趟采蜜似的跑呢?

小朵去到学堂。阿黄板着面孔。他这些天和苏文打得火热。

小朵去河边看月季花,它已经长出两个新芽芽,看来棵子扎根了。

陈校长突然调走了。村里议论着说他是给个别老师的人民来信弄走的。

校门用铁链条拴起来了,小朵出不去了。无聊时她只能看看河对面鹅老师的麦田。蝴蝶蜻蜓飞舞的麦田上空,阳光闪烁,各种色彩交织糅合,又热闹又宁静。小朵突然觉得,那是一幅漂亮的图画。

作者简介:宗彩虹,1975年生于无锡宜兴,现供职于宜兴外国语学校。2006年开始文学写作,在《北京文学》《西南军事文学》《雨花》《青年文摘》等发表中短篇小说和散文作品百余篇。《北京文学》《散文海外版》《无锡日报》曾推出其作品小辑。

(原载《太湖杂志》2021-12-06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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